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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5 章 豪赌[3/3页]

  通地学会了“从众”。别的孩子说那是鬼。他就跟着说有鬼。别的孩子说那是仙,他就跟着说仙。哪怕他看到的是全然不同的东西,他也不会说。

  慢慢的,便泯然众矣。

  直到被送上松云山。

  在他眼里,师父是个仙人。能变成仙人的弟子,说明他也没那么不堪。起初他依然带着山下学来的脾性,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,直到某一天,尘不到对他说你若真是如此,又何必上山

  从那之后,他学会了跟自己的灵体和睦相处。

  他开始正经地学卦术、学阵法,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有用武之地,而不是一个一惊一乍的疯子。

  他平和有礼,谦恭包容,又能预见一些事情的凶吉。有一段时间,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知晓天道了。

  可后来他却发现,天道终究是无常的,他能预见这一点,不代表会预见下一点。能拦住这件事,不代表不会触发另一件,甚至更麻烦、更棘手,更叫人承受不起。

  时间久了,就被师兄弟们调侃为“常患忧虑”。

  他确实常患忧虑。

  体质通灵的人往往是苦的,因为他比别人先料见到一些未来,再热闹的宴席也逃不过席散,再繁华的朱楼也躲不过蔓草荒烟,万物轮转,终有一别。

  所以他总是苦的。

  有时候他跟师兄弟们说着话,忽然会陷入一种毫无来由的悲伤里。明明朝夕相见,却忽然会生出怀念。

  那时候,他便知道,他们或许是不得善终的。

  他甚至看见过孤魂和枯骨,但他不知道那是谁留下来的。

  年纪小的时候,他看见什么灾祸,总会试着跟闻时他们说,试着让他们避开某个人、某件事、某条路。

  但尘世间的人和路都太多了,避开这个,或许就奔着更要命的去了。谁也不知道,是不是因为避开了这个,才引发了那个最糟糕的结果。

  所以后来吃了几次教训,差点把师兄弟折进一些麻烦里,他便不再说了。

  他会藏于心里,一个人消化掉那些苦处,再悄悄地留一些后手。

  有一年冬天,是个夜里,山上很冷,他跟钟思围着小火炉用雪水煎着茶。炉里木柴哔驳地烧着,雪水汩汩地沸着。

  他靠近炉身搓着手取暖,炉盖的小洞里散出浓白的雾气,钟思不知说着什么正仰头大笑,被路过的闻时抬脚抵了一下,却还是摔在地上。

  他在那片热闹中忽然入梦,梦见有人说很久以前,有一座叫做松云的山,山上住着几个旧时的人。不过现在,人已经成了书卷里寥寥几笔的名字,山也再找不到了。

  白云苍狗,往事如烟。

  他在物是人非的悲伤中看见了不同往日的松云山。

  山坳的清心湖不知为何满是黑雾,像粘稠的沼泽,雾里躺着几个苍白的人影。他看不清是谁,却连心都凉了下来。

  他还看到了背面的山洞,是他常去冥思静坐的那个。

  他像往日一样盘坐于洞中,墙上挂着他们师徒五人的画像,周围环绕着他从未见过的阵灵,但他动弹不得

  就好像受困于此,不得解脱。

  直到某一刻,洞口乍然亮起了光,就像有谁拨开了密密麻麻的藤蔓。有人弓身走进洞里。

  掀开藤蔓的瞬间,外面的风吹了进来。

  他闻着久违的生气,忽然睁开了眼,在睁眼的那个瞬间,他莫名知道,一千年过去了,那是一场沧海桑田下的久别重逢。

  那天之后,他便在洞里布了一个阵。

  他希望那个阵永无用武之地,可老天偏爱捉弄他,最坏场景都成了真。那个阵在他将死之日缓缓运转起来。欞魊尛裞

  那天是何年何月何日,他已经记不清了。

  只记得松云山阴云罩顶、草木皆枯,像个鬼城。

  他的阵嗡然转动,升起屏障,将这个曾经被他们称作家的地方藏了起来。十二阵灵像山一样围坐成圈,镇着这一方秘地。

  而他在那个已经看不见满天星辰的山洞里垂首而坐,把自身灵相一分为二。

  一半送入轮回,一半长留此地,供养着这个巨阵。

  一切悉数如梦。

  唯一的区别,是他不知千年之后,究竟会不会有故人撩开藤蔓,让这处地方重见天光。

  他豁上生死,掷了一场豪赌。

  赌他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石洞里不知年月地枯坐着

  等风来。

第 75 章 豪赌[3/3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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