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旋 律(番外)[1/3页]

  (一)濒死的人

  剪短了头发,力夫提了包点心往城西去探望老黄。两人近一个月没联系了,昨儿老黄的儿子打电话告诉力夫,他爸半个月前受了风寒而致一卧不起,竟是不对光景了罢;请力夫抽空去坐坐。今天是星期六,力夫赶早去了理发店。九点整,他到了朋友家。

  暖和得不适时的阳光晒着满院的花草树木,有些花木已然溢出春天的气息。一只猫和一只小狗亲密地躺在茶花树下,不足两米的茶树上盛开着数十朵红灿灿的花儿。一群鸽子翩翩掠过屋顶,没入后面楼丛的暗影中。

  寂静——力夫皱皱眉,加重脚步。及到门前,他轻咳了两下,依然没人出来或应对。防盗门锁着,进不去。他在阶上坐下,偏着头若有所思。闭目思神,他又微仰起面孔。这当儿鸽群又飞过并消失,几只苍蝇在花间窜来窜去。几分钟后,他站起来往右偏房去瞧,里面堆些旧家具之类的杂物。一幅大相框引来他的注目,那是一张黑白全家福,放大的,老黄坐在中间,周围是他的年轻及年幼的子孙们。人人都幸福地微笑着。力夫忽然也笑了,他把相框端正地立在破衣柜上,自语了几句,出来,然后径直往左偏房来。推开门后,他捂着鼻子愣住了。

  小房间的上首搁了架简易床铺,褥子间平躺着他的老友。光线透过窗户落在这张苍老干损的脸上,腊黄皱折的额头上顶着些凌乱稀疏的白发。力夫走进去,轻轻喊了一声:“老黄。”

  老黄缓缓睁开眼,微微扭了扭脖子。“嗯,”他看见了力夫。力夫把点心放在床边一张杌子上,俯身问:“感觉怎样?不是很要紧吧?”

  老黄有点吃力地摇摇头,闭上眼,突地哼了起来,声音有些发颤,忽高忽低。

  “可想吃什么,”力夫问,“要喝水吗?”

  杌子上有两瓶蜂蜜,地上放着一个蓝色开水瓶。力夫拿只玻璃杯,用热水荡洗两遍,冲了小半杯甜水。有只小勺可以使用。接了几口,老黄闭嘴不要。

  “我没料到,”力夫挨床边坐下,边说,“身体一向不差的,上次来还说一起去登山,多好的精神,怎么说倒就倒了呢!或是哪儿没看顾好自己,讨了些闲气?”

  “嗯!”老黄似叹似答。他半张着嘴,咽了一下,喉节在一片皱皮底下来回游动。

  力夫看着老黄说:“一大把年级了,还看不清什么最重要?总是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,结果还不是白白怄气!我也看出来了,”力夫环顾四周,“您还在生瞎气。殊不知这是自己在迈向死亡。”

  “想回去,”老黄促急地叫了声。

  “回哪儿去?”

  老黄重重哼叹了一下,声音微弱了。

  “我要死在自己的床上,死在我的山水画中。告诉他们,别把我扔在这老鼠窝子里。我要死在自己的床上。”

  力夫怔了会儿,方说:“我帮您争取看罢。若论死,依我,您竟别太偏执了。人在哪儿还不是一死?山水画中或老鼠窝里,这区别在于旁观者的。况且,您没有信心恢复健康吗?不可以懈气,振作一点罢!”

  “都叫我失望——”

  “已经算不错了,您也替他们想想。我早说过,对一切都别想得太美了。不提这些。茶花开得好艳!我去摘两枝来。”

  力夫到院子里拣初绽的长枝掐了一小束,用只空罐子注了水插上花,进屋放在老黄的床边杌子上。老黄瞟了一眼,眉眼舒开了些。

  “您要是去了,这一院子的花草叫谁侍候去?起点精神,不要一病就觉得大限到了。谁能没个大病不痛的?我见您脸色并不太差。”

  “嗯,”老黄牵动嘴角笑了笑,“近来还好?”

  “谈不上好,却也不见得坏罢了。烦恼也多,然而多半是自讨的。您看,活着是累人的,可死了就能说轻松吗?谁也不能确定。所以先得活着,”力夫失笑说,“先头我很反感这样的说法,现在想来却有些道理。动不动就想到死亡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”

  “我是失望。你年轻,明白不了。”蚊子似的哼哼。

  “或许吧,”力夫说,“我想在生活中,人人该多点泰然处之的态度才是,何至于背离远了养生之道!您也不过七十几岁,跨过这坎儿,不定再活它二十年也难说。太过执着,一当失望时就会灰了心,所以才说凡事离远点看才适当。”

  微酣声渐起,老黄假寐了。力夫替他掖了掖被子,他却又打个激灵睁开眼。力夫小声说:“疲乏了就安心睡会儿,别管我。”

  老黄方合上眼,促迫不匀地呼吸着。见他安稳些,力夫才带掩上门出来。他放了一壶水浇花,正浇着,老黄的儿子跃进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,后面又跟进跃进的儿子承宗。小孩子边走边舔着冰淇淋。

  “来啦!”

  “才来一会儿,”力夫点着头,对着满脸堆笑的跃进。

  “力夫叔叔!”

  “啊,你好,承宗,”力夫看向小孩子,撇嘴笑笑。

  放下水壶,力夫在跃进的招呼下进到客厅。跃进沏了杯茶,端送到力夫手中。他在力夫对面的沙发上坐下。承宗在一边打开电视机。

  “也不为什么,就因为承宗爱看电视,说我们不管。先是生了几天气;恰赶上居委会搞什么书画展,红梅见他跑来跑去地怕累病了,好言好语地劝了他老人家几句,他硬说是讥讽他,嫌烦他了。就此开始垮下来,对谁都爱理不理的。那天早晨我上楼喊他吃饭,你猜怎么着,毛衣都没穿,赤着脚在房间里打太极拳。这不是讨病害吗?果不其然,第二天就躺下了,发低烧。大家都猜他不行了,早先那些举止说是将死的预兆。”

  “怎么不去医院?”

  “要他愿意去!每天请医生上门来。后来烧是退了,人也快停床了。前天才挪下来,安置在左边那间房里。”

  “我看过了,”力夫放下茶杯,说,“他愿意下来的?”

  “一来他要下来,二来在楼上不方便扶侍。再说,也上年纪了,说走就走了,在楼上过去了,盘下楼都难。你看那楼梯间够窄的。”

  “也是。那房间收拾干净了也能住人。若将上边儿几幅画取来挂着,感觉兴许好得多。”

  “有那必要吗?都那光景儿了,眼睛都模糊了。我猜也就这两天的事儿。只能是想吃什么就买给他吃,别的都是虚的。”

  力夫站起来。承宗将频道换了,里面正唱着一首老歌,他调大音量,跟着唱道:“千年等一回,等一回啊——”

  “坐坐,待吃了午饭再走,”跃进望力夫说罢,又转脸对儿子说,“小点声不行吗?”

  承宗没睬会爸爸,反而加大了音量。力夫笑笑,出来去和老黄告别。跃进跟着来到偏房。老黄半睁着眼,哼哼地说:

  “叫承宗到我跟前来,快快吵死我不都省事?求求你,让我静静地死罢——”

  跃进皱皱眉,转身出去。歌声戛然而止,传来承宗的哭声。

  “开始嚎丧了,听听。怎么不使人清静地死呢!”老黄颤颤地咀着嘴。

  力夫轻轻地退出房间,在承宗的哭啼的伴送下告别老黄的世界。

  ‘

  (二)友情三论

  我就是力夫,在房管处工作,闲暇时爱看书,画画,再就是游山玩水。

  年前正准备结婚的时候,女朋友跟别人跑了。不能说不感到失落,然而更多的是轻松。我对婚姻兴趣不大,之所以要结婚,都是外在因素。

  逃跑的新娘曾经断言我是个不乏魅力却毫无激情的人。显然,她觉得她足令任何男人产生激情。既然我不能使她拥有成就感,她选择另一个人去做试验自然无可厚非。

  我遭人遗弃后,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惊喜:再没有人称我缺乏生活道德(亦即缺德)了。有同事不再叫我力夫,而是弃夫。我欣然认同。

  以前我和冰儿每个礼拜都要见一次面。我们的纯真友谊始自初中,到今天都十几年了,不一点没变。其实我很想变变的念头由来已久,可一直没勇气去促成。又有,我老觉得这样子下去挺好,象两个孩子似的,不用管时光与人事的变更。她是个户籍警,他们局里的人都称呼她为白雪公主。上午她打电话约我到酒吧去碰个面,见见她的男朋友。听了我头晕。

  我到酒吧时他们已经等在那儿。他是个交警,高个儿,俊挺,有好看的笑容。我闷闷不乐地坐下,问冰儿:

  “你们多久了?不象是才认识的呀。”

  冰儿松开拉在他臂膀上的手,望我讪讪地笑笑,说:

  “快两个月了。”

  “不会吧!跟我都保密!我瞒你什么事了?

  “迟早的事,别生气了。喝点儿酒,为我祝福吧!”

  我猜不透冰儿笑容里的愉悦程度,叫过一瓶葡萄酒,沉着脸一一斟上。我抿着酒,盯着他们两个。

  “力夫,初次见面,先干为敬!”

  他动作利落而且豪迈气十足。我偏不喝。我对冰儿说:

  “真心喜欢他吗?千万别委屈了自己。”

  “我向来就爱委屈自己,你还不了解?”冰儿斜乜着我说,“别拿我当小孩儿行吗?乐飞敬你呢,装什么聋呀!”

  冰儿显得有点不高兴,手又搭上身边儿那条臂膀。我只得端杯饮尽,不向乐飞抱歉地说:

  “对不起,失礼了。”

  乐飞笑了。他那好看的笑容里包含了哪几种意思?我很想知道他们的接触到了什么样的程度。看样子冰儿已经不是我心中的冰儿了。我觉得乐飞中了大彩了,所以他止不住那得意劲儿。

  “让我把这瓶酒喝完,”我要借酒撒疯。我也知道冰儿会阻止。

  冰儿拉住我的手,说:

  “遇上什么丧气事儿啦!不会又让人给甩了吧?”她嘿嘿笑起来。

  “对,让人甩了,这让你很快乐是吧?(乐飞拉回冰儿的手)乐飞,别那么小心眼儿!我和冰儿只限于纯真的友谊。我要对她动什么心思,还轮得到你?”

  乐飞笑不起来了。他冷冷地看着我。

  “很对,”我说,“男人还是严肃的好,不能卖笑一样地咧着嘴,即使你笑起来很有吸引力。”

  “你太过分了,力夫,”冰儿叫开了,“乐飞没得罪你,你怎么撒起癔症来了!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刻薄过。犯什么病啦!”

  我的眼睛热辣辣的,血往脑门子上顶。我气愤地说:

  “我们十几年的友情还敌不过他这条胳膊有力?你宝贝似地抱着,怕谁抢去了不成!”

  冰儿松开手,贴着乐飞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。乐飞起身冷冰冰地招呼了力夫一下,出去了。我理也不理他。

  冰儿居然又笑了。她笑嘻嘻地对我说:

  “乐飞够优秀的啦,你不承望我找个不如你的吧?”

  我傲慢地说:

  “我还不如他!懂什么呀?”

  “别还当我是小孩子,我怎么不懂了?”冰儿说,“他没你野,喜新厌旧、朝三暮四的。”

  “你问他有没那能耐呀。我也不再当你是小孩子了,三番两次地提醒我,也不见你脸红。你可真变了,不再是我眼里、我心里的那个冰儿了。”

  我感伤地闭上眼睛。

  “我能等到哪一天?”冰儿幽怨地说,“你逢人就提我们的友谊,我能击碎你那梦吗?再说,你换衣服一样地换女朋友,想过我多难受没有?我多么讨厌别人亲近你啊!我摆脱不了别人和你纠缠在一起的恐怖想象。现在好了,我有了乐飞,不再瞎想你了。你心里有我,我也知足了。”

  我看着她,忍不住问:

  “你们纠缠时,你会把他想成我么?告诉我,我真想知道。”

  “第一次有。那以后,我就爱上他了。”

  “我还有机会吗?我是说,那个——”

  冰儿打断我的话,说:

  “没有,什么机会都不会有了。我们之间,只能有纯洁的友谊。”

  冰儿说着说着动人地笑了。

  “好,好,”我替她斟上酒;我说,“来,为我们纯洁的友谊干一杯!”

  酒杯相撞的声音清泠泠悦耳之至。酒吧里,蓝调歌曲渗出的怀旧气息烟一般回旋扩散着。

  还有另外一种友情困扰过力夫。那是个有着淡淡忧郁笑容的诗人,擅长吟唱淡淡忧郁的歌声。第一次见面,他们就相互吸引、熟习如故了。力夫喜欢听他讲他的过去(诗意的忧郁?),听他描绘他的未来(诗意的想象!)。而他,总是定定地看着力夫的眼睛,仿佛要从力夫的眼神中挖掘出什么东西来。每常这个时候,他的脸上就浮现那种令力夫迷惑却心疼的忧郁笑意。将近半年的时间,力夫是在见面的喜悦和分手的惆怅及对下次见面的盼望中走过的。突然有一天,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,象一片凝重的云在瞬间从力夫的幻想天空中抹掉了一样,只留一点记忆的残迹。力夫惊讶得忘了悲痛,忘了那一幕幕默契的凝视。

  然而多年以后,力夫每每回忆起那张年轻的脸,都会有一种切肤之痛。他知道,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令他回复得那般稚真、纯净了,即使是他的冰儿。他总想象某一天他走在街道上,忽然发现他站在自己面前。

  我是在参加书法活动时认得老黄的。那年我二十七岁,老黄恰好反过来,七十二岁。他是个挺有趣的老头,瘦得跟长了几百年都没长动的一棵翠柏似的,性格有点古怪却不乏热情,手里终日捏着柄折扇。这扇子很招人眼,暗紫觳的,展开来,一面写有“慎言远顾”四字行书,另一面却是小楷写成的《赠卫八处士》,写出老黄的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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