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堂 兄(番外)[3/3页]

  生出。我想安慰她几句,又觉得她是不需要任何安慰的。总那么觉得,她象是一个自行忏悔的苦刑犯,需要的不是安慰,而是冷冷的惩罚,及了无穷尽的默默的忍受。

  在孩子们面前,她能保持乐观的慈和可亲的面貌,以免孩子们受到伤感的影响。结果事与愿违,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显示出孤独的性格,在玩伴儿们中间总是不可溶融。那么小的孩子,竟有了那么难解的疑窦的目光。

  其实正是如此,孩子是家庭中的标准测量仪,任何一个家庭的成与败,无不反映在那最脆弱的载体上。不幸的婚姻的最大的受害者,最终也必是那婚姻的直接产物。尽管梅芬嫂和大哥都自觉地在孩子们面前伪装着面容与性情,但孩子们的感觉是敏锐的,那窒人的气息存在于家庭的每一个角落。环境对孩子的影响是多么可怕呀!不难想象,试若大哥能象许多男人那样满足于已得的,快快乐乐地支撑着家庭往前迈进,他的两个孩子必不是现在的样子。他们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存在啊!

  就算为两个懂事的孩子想想吧,世新大哥又怎么忍心给他们小小的生命造成更大的伤害?他混不至此吧?

  一再的事实使得我们不得不信,他果真在玩悬崖跳水的游戏。

  首先,“向往大都市生活的女子”三天两头地出现在他的商店里,村上人都是亲见了的。据闻,那个去武汉漂过几年的女人,长得是没话说,比梅芬嫂漂亮得多,“嗲里嗲气,和世新更象夫妻呢!”世新对她,甚至有些恐怕扶持得不周到的惶色。其次,世新不愿回家了,一个礼拜中居然有四夜不归。商店里没设床铺,他去了哪里,不言而喻。最要命的是,他根本就是故意忘了给梅芬嫂家用,明知道她是从不张口要钱的。有一次回家吃饭嫌没菜,他摔下碗就走。梅芬嫂骇然地望着碗的碎片,眼前一下子迷朦了。她隐忍地抽泣着,终是呜咽起来,而至痛哭了。两个孩子噙着泪跑到我家告知了大略情形。我爸过去问清事由,不禁勃然大怒。我们向来不知道大哥会做到那一步,把梅芬嫂的一概用度计算得毫厘不爽,不让她有自由支配的任何钱项。比之当年的伯父,他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我们本以为他是个蛮泼撒的人呢!真教人失望。

  更教人同情的是梅芬嫂和孩子们。爸爸望着地上的残破的瓷片,皱眉寻思良久,方说:“你把这收拾好了再说。你放心,有我为你主持公道呢!那个没良心的东西!等他回来,看我不敲他!他总不会不回来了吧?”m.biqiku.net

  我看着俯身拾捡碗片的梅芬嫂说:“你也该去店里打理,有什么歪门邪道的人去了,你就轰她走!你就是太软弱了,只管坚强起来,我想他也不至于这么对待你。你怕他什么呢?”

  梅芬嫂微惊了一下,而后说:“不是怕,钱本来就是他赚的,他给我,我接着;他不给,我能有什么办法?也就是近段时间忘了给。平时——”

  “胡说!”我恼火地说,“你那么相信他呀?以前我还喜欢他,觉得他对你不好是情有可原的,但从今天起,我瞧不起他了!忘了给?他要不是成心的,就是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别处了,钱都拿去垫别人的腰包了!”自己一说,倒作警了,忙对爸爸说,“您看他会不会真把钱都给人蒙走了呢?”

  “难说,”爸爸冷哼着说,“这蠢货!”

  我们就守在他们家。晚上将近八点了,我们正要离开,他才回来。见到我们都在,他大约想到了什么。他严肃地望着我们,不作声。我想,爸爸来个怎样的开场白呢?劈头就骂?那是伯父的作风;笑着招呼?爸爸不会那么耐心;严厉质问?才是符合爸爸性情的。我倒要看看这个可鄙的大哥怎么解释他的可耻行为。爸爸瞪着他,他肯定有点畏怯了。

  “我只问你三个问题,”爸爸开门见山地说,“你给我好好回答。你要是有理这么闹腾,我屁也不放一个就走,再不承你叫我一声叔叔。否则,自己狠狠抽自己几耳光,诚心诚意地向梅芬赔罪,往后把家给她当着。你说呢?——不作声?那就算应了。第一,梅芬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吗?”

  我们都看着他。他有些局促,摇了摇头。

  “第二,你觉得你有资格再象十年前那样胡闹?”

  他神经质地颤动了一下,明智地看了看两个伏在梅芬嫂身边儿打哈欠的孩子,无力地摇摇头。

  “第三,你认为一个人的脸面和荣誉重要呢,还是贪图一时的快乐更为重要?短暂的需要拿金钱换来的幸福比长久的合法的幸福,哪个更珍贵?你只要愿意,真正的幸福是实实在在地握在你自己的手中的。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呢?还觉得这样的媳妇配不上你?呸!”

  遭唾溅的没有任何形式的回应,他颓丧地靠在墙壁上,一言不发。我有意拉拉爸爸说:

  “您超过三个问题了。回去吧,他得仔细想想的。”

  “好好想想,”爸爸盯着他说,“不想好了就别去开店门了!信了你的邪!”

  我担心世新大哥会作出坚持离婚的决定,又觉得那是有必要的。他要永远改不了性情,这么强着和梅芬嫂凑在一起,让两个人都难受,还不如分开的好。至少,梅芬嫂有机会寻找到欢乐和幸福。

  (七)

  大哥照常去开了店门。早晨,爸爸得知这一点,很放心地说:

  “这就好了,表明他有悔过的意思了。”

  但愿如此吧,我们都希望事情平平和和地解决好,免得外人风言风语地搅得人心烦。理智地考虑考虑吧,离了婚,梅芬嫂怎么办呢?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幸福在哪儿等她,她也不定更苦更难。把婚姻维持下去,是有希望朝好的方面转变的。不是有那么多夫妇在年轻时相处不到一起,上了年纪却恩爱有加的么?谁敢肯定地说世新大哥再过几年就不会重新认识梅芬嫂、爱惜梅芬嫂?有那么个希望,就不如静观,终胜盲目的行动。

  我们劝梅芬嫂放心回家,权当没发生过什么一样。

  “怎么能够呢?”她凄惶地说。

  “要不然能怎样?白怄了你自己,他还不可怜你呀!不是自讨苦吃?”我不值地说,“你觉得他在乎你吗?”

  这话说完我就失悔了。眼泪突地涌出她的眸子。她咬咬嘴唇,想说什么,又忍住了,只无神地望着我。我非常愧疚,复又补充式地说:

  “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,你要明白。那么,”我转移话题以图摆脱尴尬——我真的有些尴尬,“你是不是很在乎他?我一直以为,你们,是彼此都不怎么爱着对方的。但你也不恨他吧?”

  “恨?”她张大了眼睛,“是的,以前是有过的,但现在不了。我不知道有哪些恨他的理由。我凭什么恨他?我并不有给过他什么,他也不欠我什么。”

  “可他会这样想吗?我看他还恨你呢!虽然他没理由。”

  “他一直是厌恶我的——”她掉过头去,说,“我能理解他的做法,因为我也是被家里逼着嫁过来的。我也有中意的人,已经打定主意的——只为穷,只为这里的条件好,爸爸逼着我,我没敢反抗——怎么反抗呢?与其让家里人个个都失望,还不如我一个人失望。我明白,他一直都在厌恶着我,你说,我确是很可厌吗?”

  “问题在他,”我随口说,“可能他总等着你主动点儿。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?真的,有些表面刚强的男人,在感情的事上,不一定能采取积极的态度。他本又看重那个,婚姻中没有,就去找了。”

  她点着头,一边流着泪,一边焦虑地说:

  “你看我们还有希望吗?还能重新生活吗?”

  看着梅芬嫂新生般的闪光的眼睛,我还是愿意给她一个称心如意的回答,尽管一切难以预料。

  接下来的两天,平静得很。我们以为,大哥和大嫂之间的危机总算停止蔓延了。他们在弥合裂痕了。

  可惜我们又自作聪明了。星期天的上午,我看见大哥同一个妖媚的女人拥着上了去武汉的汽车。我呆立着,真不知从哪一点上感慨起。

  我能对梅芬嫂说什么呢?她的悲剧也许才刚开始!过去的十年,她尚能从孤苦中觅出点酸甜呀!她对大哥不是存着一种特殊的爱吗?然而以后,她连那样一个爱人也将失去了。她没有爱的对象了,无论她爱的方式有何特别。我预感到,大哥很快就要提出让大家失望的决定了。

  奇怪的是,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,我都没有听到关于大哥要离婚的事。我有自己的事要做,心底也存有一些对大哥的行为的不满,故而几乎算是不自觉地避免着和他碰面。况且他早出晚归的,让人觉得他一心慕在生意上了。村上的人们对大哥也渐淡忘,仿佛那是发生在多年以前的小故事,没必要过多地加以渲染传唱。于是我想:难道是我对他的误解过深?再或者他向往的只是那种刹那间燃烧激情的体验?他年轻时的美梦已有所偿,那么,是不是他就要结束虚幻的浪漫生活,从沉迷中醒转呢?

  是的,也许他从没想过离婚。他想要的,也许只是他在婚姻中发觉不出的柔情蜜意。不管怎么说,梅芬嫂的温柔藏得太隐秘,悄无声息,需要激发。这一点,谁知道我们的大哥想到过没有?即便他想过,始自新婚的憎腻累积得那么浓烈,足令他望而却步。是不是这样,他认定妻子是个没感觉的顽石也似的蠢女人?

  我对梅芬嫂的处境终于放下心来。他们夫妻之间的磨合期可能还得来个十年,等孩子们长大了,他们或可从生活中领悟到更有意义、更值得珍惜的东西。少年时的爱恋,固然弥足珍贵,却也最教人能产生那种恍惚的蓦然回首的痛彻感。光阴从不理会人的失悔有多深,它尽快与人擦肩而过。

  我的一点点感触能代表多少人的思考呢?唯愿没有和应,都去坚信爱情的神圣与其超凡的魔力,类似我的大哥世新。为了爱,人是可以付出一切的呀!世新有错吗?他没抛弃掉不爱的人就算够客气的了!

  可是,为了爱,他付了钱。在和老情人幽会的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,他把辛辛苦苦赚了十年的钱的大半毫不吝啬地递进那个“都市美女”的手袋。那不是个小数目,在时下农村能够盖起一座标准的小洋楼。要不是恰好要交清他们在镇中心购得的两间门面的余款,开发公司限期到了,我们是不会知道他花钱续美梦的好事的。当初为什么不一次**清而只预付一半呢?爸爸气了个脸白。大哥伤心地哭了。我看了又心软,说:

  “你也算得有情有义了。但够了,知道吗?那种女人也值得你花钱去?”

  “她不坏,她是很好的,”他坚持地说,但眼神飘忽不定,“她也没办法。”

  “她要好,就不该接受你的钱。这跟卖有什么区别?她真爱你吗?她过腻了都市生活了?她丈夫死了吗?为什么来缠你?”

  “那是个废人——”他很不忍地说。

  “啊!啊!原来如此!所以她来这里寻找安慰了?你成什么人了?”

  “你别这样说,她还是爱我的。”

  “大声说呀,心虚了?爱你什么?不就是钱吗?你要是没钱她能来找你?你陪人又陪钱,生意也没这么个做法儿呀!废人?那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。你同情她什么?她不值得任何同情。我还敢说,她可不会觉得自己可怜!她一定很得意,为她在你跟前产生的魅力。”

  大哥想反驳。显然,他联想到了什么可确定的事实。他又无力反驳了。他不知道怎么办。

  “怎么办?”我笑着说,“回去用冷水浸浸,想通透了再作定夺,这时不要想付款的事了。好好睡一觉,大嫂一直等你回去呢!她才是好女人,比那个好一百倍不止!”

  “回得去吗?她能原谅我吗?”

  “会的,会的,果敢点儿。她等着你回去。她永远是你的妻子!”

  世新大哥抬起头来,眼里充满了泪水。

  1997.12.25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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