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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[1/3页]
二零零—年七月五日晩上六点多钟,蔡晓光仍在与主创人员讨论剧本。有人对剧名不满意。
他说想出了好的就改。只要大家认为好,他听大家的。
有人说喜剧成分还欠缺。
他说有同感,问编剧自己怎么看?
编剧说,自己要追求的是使人含泪而笑的艺术效果。
他饮了一大口茶,咕嘟咕嘟涮涮嗓子,漱漱口,起身出门吐到厕所,进屋后又吸支烟,来回踱着说:“含泪而笑通常是所谓评论家的评论语言,你作为编剧,创作时内心里总想着那四个字,那四个字就很可能成为陷阱。你在电影院里究竟有几次看见别人含泪而笑了?反正我没见过。我要么见到别人哭,要么见到别人笑。活到今天,我就有一次见到别人含泪而笑,是我小姨。她三十多岁时,姨父病故了。一天她正哭,我父亲带我去安慰她,给她一个存折,说是我小姨父生前请他保管的,存折上有几千元私房钱。那时小姨倒是含泪而笑了,由衷地笑了。再说一遍,我活到如今就见过那么一次。我却没笑,我父亲也没笑。现实生活中,有人含泪而笑,旁边看着的人却很少含泪而笑。电影院里也基本如此,所以你哪些情节要让观众笑,哪些情节要让观众哭,目的一定得明确。至于观众是否含泪而笑,那因人而异,我不会强人所难,你也大可不必难为自己,明白吗?”
编剧如释重负地说:“明白,明白。”
老摄影却问:“导演,你小姨父死在哪年啊?”
他说:“五十年代末,那时我还是少年。”
老摄影又问:“五十年代末,你小姨父死了,就能留下几千元私房钱T?”
他解释说:“我小姨父家从前是做大买卖的人家嘛,瘦死的骆驼比马大。国民党大势已去的时候,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,如果来不及岀国,忙不迭地都想与革命者成婚。我小姨是部队文工团的,赶上那一拨了。我大伯、父亲和小姨都是革命军人,共同形成的红色保护伞足以让我小姨父家平安无事……”
老摄影师说:“难怪呢。”
其他人则纷纷说导演讲讲,给我们补点儿历史课。
于是,蔡晓光讲起了自己少年时代家庭人事的见闻,一副深情回忆的表情:“我小姨父喜欢带我回他南方乡下的老宅去玩,村里人住的房舍全是他家的,土改还没开始,他老父亲就主动将房契地契当众烧了,让村里人到他家去爱拿什么拿什么,爱搬什么搬什么,先行一步共了自己的产。工作组一进村,他就主动将金银财宝什么的也都交了,工作组和村里人也就再没有难为他家人。留给他家的宅子也挺大,有花有树。许多瓶瓶罐罐村里人却没动的,他老父亲说那都是好东西,越往后越值钱。为了表示感谢,他老父亲送过我大伯,也送过我父亲。我大伯我父亲都是土八路,不识货,当时还看不上眼……”
蔡晓光讲得眉飞色舞,大家听得鸦雀无声。他忽然发现小刘在看表,这才意识到自己跑题了。接着,他言归正传,说道:“怎么扯起这些来了!回到剧本,都回到剧本!为什么要加强喜剧元素呢?因为老百姓其实并不爱看苦情戏。生活本来就苦哈哈的了,谁还喜欢再从电视剧中看到自己苦哈哈的影子啊!非说他们爱看,那也是爱看古代的。从电视中看着古代一些苦人儿的命运怎么个苦法,心里想着世上原来还有比我命苦的人,心理会多少平衡点儿。现实题材特别是主旋律题材起不到那种作用,表现得太苦了反而会让他们来气,再说也难以通过审批。编剧写到喜剧情节时要放开手脚,闹腾点儿没什么。穷欢乐是穷人需要的嘛……”
编剧质疑道:“导演,那您不是等于否认悲剧的价值吗?”
蔡晓光斜着眼瞥了编剧几秒钟,目光缓缓从编剧脸上移开。他环视众人,不以为然地反问道:“悲情剧和悲剧是一码事吗?悲剧那是深刻的文艺。比如《李尔王》,比如《德伯家的苔丝》,比如《第六病房》,咱们当下怎么深刻?我知道你们内心里都咋想的,总想搞出点儿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东西是不是?我就不想吗?但是能够吗?最有能耐的编导,也只不过能搞岀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那类爱情悲剧!中国从古到今,除了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那类东西,再就没搞出过什么高品质的悲剧来。中国连《复活》那样的作品也写不出来!所以,我要求大家摆正位置,都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。咱们只不过是吃电视剧这碗饭的人,大家多年来一直不离不弃地跟随我,我有责任带领大家别把道走偏了,把饭碗给摔碎了。认认真真地搞出些平庸的东西,这是咱们目前能做的,实际上并没有人真比咱们做得更好,明白吗?……”
大家都附和说:“那是,那是……”
小刘忍不住提醒他:“导演,别忘了今天还有个重要饭局!”
蔡晓光愣了愣,一拍脑门,“糟糕!给忘脑后了!谁也不许走,一块儿去,跟着你们的’绝导’去吃香的喝辣的!……”
这时候,在光字片周家老屋里,周秉昆和郑娟互相搂抱着,一动不动站在屋里很久了。
他说:“晓光和聪聪陪我洗过澡了。”
她说:“我猜到了。”
过了片刻,她又说:“我在家也洗过了,为你。”
他说:“你头发还没干呢,一股香味儿。”
她说:“为你用香皂洗的,要不哪舍得用香皂洗头洗身。”
他说:“你以前也用香皂洗过啊。”
她回应说:“以前也是为了你啊!买一块香皂的钱能买两块肥皂,还比肥皂小。不是为了你,才舍不得用香皂洗。现在去外边洗澡不容易了,自从春燕他们那儿不再是公共浴池,咱们这一片没单位的人想痛痛快快洗次澡,就都得坐几站地到市里去,而且洗澡票贵了三四倍,还得搭上来回车钱。现在,我每年也就在外边洗一两次澡。”
他说:“聪聪跟我分手时,说他今晚不回家睡了。”
她说:“他早上接你前,也跟我那么说了。”
后来,他俩就再不说话了,互相搂抱着,也不坐下来,站了半个多钟头。
周家的老屋是更加破败了,如果没有那几根后来加固的钢管撑着,估计已经塌了。钢管上的红漆处处剥落,没剥落的地方也看不出是红色,它被十几年里冬天取暖炉子里冒出的烟熏黑了。墙也早就不是白色的了,墙皮剥落的地方像疮疤似的难看。窗子更加下沉了,门更加歪斜了,屋顶更低了。
他终于又开口说:“聪聪都是大人了,怎么也不知道把墙抹抹?”
她说:“他去年刚毕业嘛。那孩子学习要强,以前是学生时顾不上。毕业后找不到工作闲在家里时抹过一次,他哪比得上咱爸,抹过墙没过多久就掉了。”
他说:“我也想先在家清闲一阵子,不想立即找工作。”
她说:“行,反正现在我有班上,儿子也工作了,该我俩养你了。”
他说:“我哪能反过来让你俩养呢?我只不过是想在家里换换心情,为你和儿子做做饭、洗洗衣服,主要是得把老屋维修维修。”
她说:“好,如今洋灰、砖和沙子想买的话,不用求人就能买到了,看来社会还是往好变,咱们光字片的大多数人家已经不用黄泥抹墙了,弄不到一堆黄泥而发愁的时候总算过去了。幸亏水泥和砖不再是宝贝,要不光字片大多数人家的房屋都倒了。”
他说:“那咱们就不求人了,干脆舍得花笔钱去买。”
她说:“求人买能便宜不少呢。”
他说:“听你的,那就求人买……抬头让我仔细看看你的脸。”
她仰起了脸。
他俩站在灯下,灯泡瓦数太小,蒙了层灰,光线昏暗。
他说:“你脸怎么这么黄呢?你最后一次看我,脸色还不这么黄,病了?”
她说:“没病。不是黄,是灯光的原因,倒是黑了点儿。上下班天天走在路上的人,特别是女人,没几个脸不变黑的。为了不让你嫌弃我,我还擦了粉呢。你说怪不,我只瘦在脸上了,身子一点儿没瘦,晒不着,还像从前那么白。”
她看似无心说着。
他的性欲之火一下子被她的话点燃了。十二个年头,他经历的最大痛苦和折磨,就是想搂抱这个曾给予过自己无比欢欣的女人却搂抱不到,想亲她却亲不着,想见一次她白皙的身子却也只能在梦里,其实梦醒后的夜更难熬。
他说:“我要亲你。”
“亲吧,只要你不嫌弃。”她闭上了眼睛,嘴角呈现出一丝笑意。他就亲起她来,像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吸出来直接吞入自己腹中似的。他的女人,朝思暮想的不再年轻容颜不再好看的女人;自从他那男人的意识开始向往女人,他迷恋并唯一与之身体亲爱过的女人,在他的强力吸吮之下发出轻微的小猫呢喃般的呻吟。
她那种呻吟之声并无改变,也是令他十分着迷的。压抑了十二年之久的性欲,他的身体似乎充满了大量的荷尔蒙。他伸入她衣下的手变得粗暴起来,他的唇完全地封严了她的口,他的吸吮力度更大,而他的女人如同充气的橡皮人,在他不可抗拒的吸吮下收缩,萎软。
她站立不住了。
他将她横抱起来,而他的吸吮仍未停止。
她尽量往后仰头,两人的口终于分开了一下,她趁机细语:“小屋。”他因为自己强壮,觉得她变轻软了,像是横抱一个无骨人儿似的,迈着快捷的步子走入了小屋。
她早已将褥子铺好。她的身子一被放下去就伸展开了,为的是让他很容易地除掉她的衣裤——她自己已没力气做了。
他的手急切地摸索着,撕扯着,当她赤裸的身子呈现在他眼前时,他才意识到自己连鞋还没脱,他已经顾不上了……
“和顺楼”易主后并没有更名,仍然叫“和顺楼”。骆士宾死后,他的公司也没有更名,仍叫路路通公司。但是,路路通公司的董事长已是骆士宾妻子了,她叫曾珊。
曾珊是“和顺楼”的第一大股东,持有百分之七十多的股份。
光字片周家老宅小屋的炕上,“演奏”着激越的活力四射的肉体“欢乐颂”时,曾珊与蔡晓光的友谊之宴刚好酒过三巡。
曾珊左右坐着水自流和唐向阳。
唐向阳当了父亲,妻子在一所普通中学做老师,钱不够花这个残酷的现实生活问题迫使他辞职“下海”。路路通公司与港商合资在市郊办了一家化工厂,经人介绍,曾珊开出了唐向阳满意的年薪,聘请他做了化工厂的总技师。
曾珊曾是北京一所经贸大学的研究生,导师是国内最早一批股份制改革的推动者,在企业管理研究领域很有影响。曾珊是A市人,父母在她小时候离异,后来也都再婚。这一点上,她与唐向阳相似。同“病”相怜,她对他相当信任,也相当倚重。唐向阳觉得自己遇到了“明主”,对她忠心耿耿。
可以说,这天晚上坐在曾珊身旁的唐向阳已是她的心腹。
其实,曾珊不是多么漂亮,但会打扮。她本就有书卷气,一打扮书卷气就更突出,完全不像商场上的女人,而更像个女知识分子。她的话不多,端庄矜持地坐着,精美的眼镜后边,那双也许并不近视、不大不小的眼睛时不时稍稍眯起,显出对蔡晓光他们的讲话心怀敬意的样子。
蔡晓光认识唐向阳。因为白笑川是周秉昆的师父,蔡晓光通过白笑川认识了水自流,他也常到水自流的书店买书。水自流又是路路通公司的顾问,而唐向阳成了路路通公司的人,他之前却根本不晓得。
实际上,蔡晓光的人都没说什么话。双方这次会谈涉及二十万元的赞助,谈成或不成,全看互相印象如何,或者说全看蔡晓光留给曾珊的印象如何。蔡晓光并非什么人的赞助都接受。有人上赶子追着想给他赞助,如果他觉得这个人很烂,还是不愿搭理。也有过几次,想提供赞助的人并不赖,但几句话说得蔡晓光不爱听了,他起身就走。然而,这一次主创们都知道,他很在乎路路通公司的二十万元赞助。二十万元的赞助是挺大的数字,他们工作室过去还从没获得过一笔二十万元的赞助o搞影视剧是烧钱的事,多二十万少二十万,品质肯定不一样。
在前往“和顺楼”吃饭的路上,蔡晓光说:“为了那二十万,让我献身我都干。一次不行,我宁愿跑两次三次。”
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有原则。名声大了,他认为身体值钱了,好比美女们认为自己的身体值钱那样。
有一次,小刘陪他到北京联系发行的事,为了面子下榻五星级宾馆。也是为了省钱,他和助理住一个房间。半夜有女性打来几次电话,问要不要“特殊服务”。
第三次接到电话,他拿起电话温和地说:“小姐,既然你这么热情,那就请过来吧。”
过了一小会儿,敲门声响,他将小刘推入了卫生间。
一位风姿绰约的妙龄女郎进门后,见他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,汗毛浓密黑粗的两条裸腿高高跷起,悬空的那只脚挑着拖鞋晃来晃去,面试似的从上到下反复打量着人家。
女郎笑盈盈地说:“老板,咱们得谈好价。我们一向先收钱,后服务。”他认真地说:“三万。一口价,少一分都不行。带那么多钱了吗?”女郎愣了半天,懵懵懂懂地问:“老板有没有搞错啊?咱俩到底该谁给谁钱啊?”
他冷冷地说:“是你搞错了吧,小姐?我是导演,艺术家!哪个女的随便就配跟我上床吗?当然得你给我钱!我今天心情好,三万是打折价!”
女郎那张粉脸红了,接着白了,青了。
他又说:“估计你没带那么多钱,给你个全乎脸,再打几折,两万吧,谁叫我今天心情好呢!
女郎转身便逃,仓皇之下撞到了门。
待门关上,小刘从卫生间出来,笑得扑倒在床。
蔡晓光也不动身,吸着烟,叹道:“身材好,容貌好,外形条件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,不难找到份工作啊,为什么非走这条道呢?如果是在其他场合见到了她,我真想拍戏时用用她,给她一次日后可能成为演员的机会……”
后来这事从小刘口中传开了,越传越广,他的知名度又多了一层“另类”色彩。惯于拈花惹草的男人都感到自愧弗如,君子型的男人觉得他“君子好色,好而有格”,对他的一些绯闻反而更宽容了。有些女人对他更产生了极大好奇,求人介绍要与他认识,企图试试自己的“色”在他眼中够格不够格。当然,那些女人都非草根阶层的女性,后者不可能对他那样一个男人产生什么好奇心。对他好奇的女人,都是本市一些生活优裕、没有什么经济负担的女性。她们与正在集体经受阵痛的下岗工人不同,她们追求现代和前卫。她们中喜欢冒险的人,甚至密探似的跟踪过他,在不被发觉的前提下尽可能近距离地观察他,收集资料研究。那些日子,他桃花运“稠”,一些女性视他为“金龟婿”、意中人,车轮战般骚扰,甚至其中还有精神病患者,他只好让“死党”们左抵右挡。一个既能吸金又有艺名的当红导演,一表人才、相貌堂堂、思想成熟且不乏情色定力的单身中年男士,成为“现代派”老少女性们“围猎”的目标,实在不足为奇。しΙиgㄚuΤXΤ.ΠěT
当时《廊桥遗梦》刚从美国翻译进来,十几万字的小说风靡大江南北,让许多生活优越起来的文艺女性陷于“廊桥式幻想”——想象自己是中国的弗朗西丝卡,而蔡晓光是一位本市的罗伯特?金凯。他身上有着法国雅皮士、英国绅士与中国“袍哥”相混合的一种男人风格,而且比老美的罗伯特善于吸金。总而言之,他的名字令她们着迷。
那些日子,蔡晓光的色欲表现相当不错,简直说得上卓越。他并没飘飘然起来,并没忘乎所以来者不拒顺势而上。他表现得很有定力,很有自知之明。他谦虚又冷静地说:“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’我不过是地上的一条虫’,有幸沾了主旋律的光。”
关于“虫”的话,出自雨果的小说《悲惨世界》米里哀主教那仁者之口。由现实生活中的一位“绝导”口中说出,他的“死党”们皆闻之肃然。他都是“蔡绝主”了,还自视为一条虫,他们当然更是更渺小低等的虫而已了!于是一个时期内,他们人人自称“一条虫”,有人甚至将“我是一条虫”五个字赫然印到了名片上。
但是,“虫子”太多了,肯定也使工作受到负面影响。
也有这种情况,“蔡绝主”向人郑重介绍自己的主创人员时,他们却一个个一本正经地说:
“不敢当,我不过是地上的一条虫。”
“我也是一条虫。”
“那我更是了。”
“我现在还是一条丑陋的毛毛虫,争取能变成美丽的蝴蝶。”
如果都是泛泛而谈,客气几句,那还罢了,别人也就只当他们开玩笑,觉得他们都挺幽默可爱。问题是,他们都说得极虔诚,一边谦恭地与人握手,一边虔诚之至地那么说,搞得别人一头雾水,认为他们行为古怪,难以理解。
有一次,某领导探班,与他们一一亲切握手时,他们也纷纷那么说。领导听第一句时没太在意,只是笑了笑;听第二句时,表情困惑了3听第三句时,脸红了,居然也说:“我也是一条虫,为人民服务的虫,益虫。大家都是虫,彼此彼此,都是都是。”
陪同介绍的蔡晓光也脸红了,向剧组中还没那么说的人使眼色,希望能制止。那几个人却误解了他意思,说得更带劲儿。
领导告别时,单独问蔡晓光:“你那些同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?”
蔡晓光说:“没有啊,他们对领导的关怀很感激。”
领导疑惑地问:“那他们与我握手时为什么说那种话?”
蔡晓光赶忙解释:“也许是因为我经常敲打他们,提醒他们始终要低调做人,夹紧尾巴做人,戒骄戒躁,有了点儿成绩千万别张狂,别自傲。我同样经常用’我是一条虫’来敲打自己的
他用领导爱听的话遮掩过去了。
领导想了想,只好说:“你们能那样,很好。’我是一条虫’,这话也很好,很形象,只有你们搞艺术的人才能想得出来
不久,高坐主席台上的那位领导也对台下众多基层干部说:“同志们,我只不过是一条虫,即使做出了点儿政绩,也只不过是一条为人民服务的益虫应该做的,好比蚯蚓……”
结果,“我是一条虫”在基层干部中一时成了时髦的说法,又不久,成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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