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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[2/3页]
小脚老太太都希望自己能为家里挣点儿钱,郑娟那种年龄无病不残的女人说那种话,丈夫又没有工作,起码是不合时宜的。郑娟之所以那么说,主要是因为亲人们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,让她觉得虽然丈夫暂时没有工作,一家人的生活并没有多大问题,儿子周聪春节前甚至孝敬了她一个厚信封的钱!
周蓉母女也认为找工作对自己不是件难事,用周明的话来说是:“偌大的中国,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,新就业岗位比从前不知多了多少倍,怎么会没有适合我和妈妈的工作呢?”她们回国后收集了各类资讯,研究后得岀的结论相当乐观。国家发展虽然很不平衡,但多点开花,各显神通,势头很猛,前景广阔。她们对找工作都胸有成竹,信心满满。周秉昆本人也不那么悲观,他眼见儿子周聪孝敬了郑娟一个厚信封红包,刚才又听儿子说报社效益好、福利多,也就不再因暂时没有找到工作而焦虑了。
周聪拎回家四盒年货,都是报社发的。冬梅也拎来了几盒,她学校发的。晓光用车带来的更多,是他们业务员为机关和企事业单位的客户准备的年礼,剧组人人有份。他们一家三口和冬梅初一晚上就离开本市,便都留给了秉昆家,那些东西在一面墙根摆了两溜儿。
饭后,亲人们打扑克消磨时间,秉昆独自将那些东西分成几堆。盒子里的年货应有尽有,绝大多数国人梦里也不会出现这么多年货。
晓光说:“秉昆,别折腾了,过来玩嘛。”
秉昆就坐到了桌旁,垂着眼请示说:“姐夫,嫂子,我想分出两份给国庆和赶超。”
周珥说:“小舅真老诚,这么点儿事还征求意见。”
秉昆说:“你爸和你妈带来的嘛。”
晓光说:“随便,随便。”
秉昆说:“赶超摊上不好的事了,很不好。”
亲人们都放下手中的扑克,一齐看着他。
于是,秉昆讲起了赶超和国庆挣钱多么不容易以及赶超妹妹的事。他讲时,周聪拿着小本边听边记,还追问一些细节。
没等他讲完,郑娟流泪了,连说:“都给他俩吧,都给他俩吧。你告诉他俩,缺钱时让吴倩和于虹找我。”
仿佛儿子给了她那个信封,已让她腰缠万贯。
秉昆讲完,叹道:“他们两家过春节肯定不是咱们这样。”
冬梅也叹道:“农民的命运也有了点儿改变,改革的阵痛真是苦了工人阶层了。”
周阴问周聪:“你不停地记,又想写些什么?”
周聪一脸正气地说:“当然,我早就想为我们底层民众写些东西了。”
周蓉说:“把你的话再说一遍。”
周聪没有再说一遍,愣愣地看着他姑,不明白自己的话错在哪儿。
晓光说:“你姑姑的意思是,其实,目前你们家并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,你就不能以’我们’这种思维来写。”
周聪又转脸看大婶。
冬梅说:“你姑的意见有道理。”
周蓉又说:“别忘了你还有位当干部的大伯,官不大,却也不小了。你能在报社工作,全靠他稍微利用了一下关系。你要摆正位置,在广大的底层民众中,咱们亲人间一门三户,都不典型。作为记者,以后切记万勿轻言’我们底层’四个字,文章中更不可以出现这四个字。一旦出现,认真的人质疑起来,你就有欺世盗名之嫌,自取其辱,亲人们也会陪着难堪。”’
周为不以为然地说:“妈,有那么严重吗?”
周蓉说:“我的话也是针对你说的,你也必须记住。或许不至于有我所说的后果,但你们下一代都要自律。咱们周家人绝不可以与欺世盗名之事沾边,绝不能违背咱们周家人的做人原则。”
周聪愣愣地盯着周蓉说:“姑姑,说来说去,你的意思就是一句话,我根本没资格为底层人民代言了呗?”
冬梅说:“你姑不是那种意思。”
周聪抱怨说:“她都给我扣上欺世盗名的帽子了,我还怎么写啊?”
秉昆训斥道:“不许跟你姑姑叽歪。”
他们争论时,郑娟出去找了一些绳子,将秉昆分成份的盒子、塑料袋系在一起,方便国庆和赶超拎走。
一时间,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。
周蓉倒没生周聪的气,她笑着对秉昆说道:“你儿子随你,不太容易开窍。”又对周聪说:“当然可以写,而且也应该写,还应该写好。至于怎么写,可以请教你姑父。”
她说罢,想站起来吸烟。
周明一把将烟盒夺走了。
晓光说:“女儿,给爸一支,爸得思考问题呢。”
周明给了他一支烟,起身不知往哪儿藏烟盒去了。
晓光吸了几口烟,看着周聪说:“你大婶刚才已经说了,阵痛还没有过去,许多工人还在水深火热之中,这是客观事实,毋庸置疑。但同样是底层民众,同样是工人之家,情况却不尽相同。社会原因导致的普遍贫困与个体原因造成的特殊不幸,在社会总压力的冲击之下艰难维持着。你能理解的,而不应仅以同情心将普遍现象与个体原因混为一谈。”
“难道……”周聪有点儿激动了。
晓光继续说:“别打断我,耐心听我说完。不是所有的下岗工人,都像你赶超叔叔与于虹阿姨那样,夫妻关系闹得很僵。也不是在所有的工人家庭中,婆婆和儿媳相互极其排斥。你国庆叔叔同样是下岗工人,为什么在他父亲出了那样的不幸之后,他和吴倩阿姨的关系反而一天天好了?社会问题与个体原因重叠在一起,相互交错。好记者首先要善于明辨是非,厘清事实,综合评估,而不是……”
“姑父,你分析得好科学全面,像在实验室里解剖青蛙!”周聪激动得站了起来。
冬梅说:“我认为,你姑父的话有道理。”
周聪指着姑父、姑姑和大婶说:“你们都是既得利益者,所以你们站着说话不嫌腰痛。请都别忘了,我从小叫孙赶超叔叔,我对他亲,他的痛就如同我的痛,我和你们的感受不一样!”
周珥将郑娟推回桌边,按着她双肩让她坐下。表弟与自己的父母谈不拢,她不便参与,希望大婶一归座,双方就不好意思再争论。
周蓉有些生气,板着脸说:“周聪,站着的是你,不是我们。你说得没错,我,你姑父,还有你大婶,我们都是既得利益者。如果当年’四人帮’没有倒台,你姑父和你大婶,肯定还是被划入另册的人下人,我和你大伯也休想考入北大。你也将因为受我们这些亲人的牵连,而难以迈入大学的校门,更不要说还当上了记者!你就不是既得利益者吗?你当然和我们不一样了!你要和我们一样成熟,我们用得着教你怎么写好一篇报道吗?长辈们好心教导你,你怎么可以放肆?坐下!”
郑娟也学周蓉的话训斥儿子:“小聪,你给我坐下。长辈们好心教导你,你怎么可以这样?坐下!”
周聪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,坐下后红着脸挠头道:“姑、姑父、大婶,都别生我气啊,我成心引你们多教导几句嘛。”
秉昆这才说:“我也发表点儿看法,行吗?”
周蓉说:“当然可以啦!你是主人啊,谁敢剥夺主人的发言权呢?”
于是又都笑了,气氛和缓了许多。
秉昆接着说:“我肯定和你们的看法都不同。周聪你给我听明白了:赶超叔叔妹妹的事,一个字都不许写!怎么写都是往我好朋友伤口上撒盐!沽名钓誉与欺世盗名没什么两样——坚决不许,记住了吗?”
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凝重。
周聪见父亲表情严厉,默默点头。
三十儿晚上,吃不上像样年夜饭的人家毕竟少。与三十多年前相比,绝大多数国人的年夜饭毕竟多了几道菜。下岗并不完全等于失业,流转到全国各地特别是南方经济发达省份打工的“东北虎”,如果挣到的钱不是自己挥霍,而是省吃俭用带回家了,全家吃年夜饭的气氛应该还是各有欢悦。饭桌上的话题,难免有天下大事。家国大事,平民百姓向来就津津乐道。谈到让自己感动的见闻,他们或气愤地拍桌,或同情地唏嘘,这也成为吃年夜饭时的寻常现象。wωω.ξìйgyuTxt.иeΤ
像周秉昆亲人们谈论的那类话题,估计当年可能也就仅此一家。即使是在亲兄弟姐妹中间,由于学历知识、家庭生活乃至职业的不同,各自人生的理解和对社会的认识都有很大的不同。可以说,在周秉昆和亲人之间,也出现了类似阶级立场的分歧。如果刚才的话题再继续下去,估计会引起更大的争执。
幸好春燕光临了。
春燕二姐和爸爸从外地回来,春燕一会儿要先回娘家看看,然后还得回自己的小家去,与德宝和儿子一起过三十儿。德宝母亲去世后,德宝活得省心了,春燕也胖了。
大家自然要请春燕坐下喝一杯。她也不客气,端起杯就喝,拿起筷子就吃,无拘无束,真是宾至如归。周家人都不把她当外人,晓光和冬梅也多次在周家见过她,都喜欢她的性格。春燕的不请自到,让周家的气氛活跃多了。
郑娟说:“既然回来了,干脆住你妈那儿呗。”
春燕说:“才不呢,我得回自己家陪德宝他们爷儿俩看春晚,我妈那儿还是台黑白电视机。”
春节前,春燕的小家添了电视,四十七英寸的,看得出来,除了她自己挣工资,德宝也有些挣钱门道,他俩的小日子过得挺有奔头。德宝对国庆所说“一个个活得苦哈哈的”,其实并不是他自己的实际情况。
郑娟关切地问:“你二姐和你爸出去这么久,挣没挣到钱啊?”
春燕吞下一块肉,喝了一口啤酒顺了顺食道,打着嗝说:“不吃了不吃了,什么都不吃了,我可得管住嘴。按说这几年我们活动搞得多,我也不缺嘴啊。”
她笑了,大家跟着也笑。
春燕已变得完全一副大妈样了,她笑罢又说:“亲嫂子,这么跟你说吧。我二姐挣到了多少钱我不知道,咱不问,问她也不会跟我说实话啊。亲姐妹之间,说到钱,想听一句实话那也不容易。现而今,亲兄弟亲姐妹亲不亲,首先得看钱上的关系如何了。如果妹妹经常给姐姐钱,姐姐把妹妹叫姐姐都可能。我又没那么多余钱给我二姐,她跟我的关系当然也就那么回事啰。我爸肯定是带回了一些钱的,要不我妈高兴不起来。我爸运气不错,在浙江给一位私企小老板看别墅,侍弄花草树木。人家买别墅不是为了住,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有,一年到头也不去住几次,雇人住,我爸还得替人家养好大小三条狗。我爸六十好几了,怕孤独,说这次回来,以后再就不去了。”
周聪几次想拿起桌上的小本记,坐在身边的周珥一次次将他的手打落了。
秉昆问:“你二姐夫回没回?”
春燕没好气地说:“我的干哥哥,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他早失联了,也可以说是和我二姐玩失踪,说不定已被什么富裕地方的中老年寡妇招赘了。改革开放可使南方占大便宜了,听说有的地方,农村城里都富得流油,百万元户不好意思显富,千万元户才算起步。那些地方离婚率也高,分家分到资产的寡妇,可爱找咱们东北虎爷们儿,什么事都不干当虎崽子养着也乐意。我二姐夫那王八蛋如果真敢做出撇妻弃女的事,那我可就得替我二姐撑腰了,关系再一般也是我亲二姐,打断骨头连着筋嘛!我这妇联副主任也不是白当的!”
大家见她说得七窍生烟,附和她不好,想笑更不好,一个个只得做出富有正义感同情心的样子,庄严地沉默着。
由区妇联副主任的职务,春燕的话转向了她在机关的处境:“他妈的,我当副主任都十好几年了。上边一发话,我就跑前跑后钥足了劲儿落实。可领导们好像都瞎眼了,明明看到了也装根本没看到,按死一只臭虫那样,非把我按死在副处级上不可!咱没背影后台,估计到退休也提不成正处,真他妈死不瞑目啊!干哥,我都辅佐过三任一把手,成三朝元老了。就有一点能让我心理平衡点儿,副主任中我资格最老,一把手往往也得对你干妹妹敬着点儿!”
她一说那些,别人更没话可接了,只有秉昆纠正道:“不是背影,是背景。”
春燕说:“我没说错啊!背景二字在官场上早过时了,现而今流行的说法是背影,谁是谁的靠山,谁关照着谁,为谁铺平提升的道路,那都得暗中运作,不显山不露水,影影绰绰地干活,寻常看不出来,节骨眼上才拽你一把!可谁拽咱呢?”
她苦笑起来。
大家便也陪着苦笑。
她忽然发现了那几份年货,走过去,蹲下看。
郑娟说:“是小聪他姑父和大婶带来的,我们自己哪儿舍得花钱买那么多东西。三口人过一次春节,也吃不完这么多。”
春燕说:“那就是我姐夫和嫂子带来的呗!你们吃不完我们三口帮你们吃!”说罢,她解开了郑娟系好的拎绳。
周家人只有相互看着笑一笑。
春燕说:“哎呀妈呀,太奢侈了,还有大对虾,这我可得分走些。”
秉昆说:“燕,对虾你别分了吧,我要送给赶超。”
春燕说:“行!那我就分些带鱼。这带鱼真好,比市场上见过的宽多了。”
秉昆说:“带鱼我要送给国庆,他两口子都喜欢吃带鱼。”
春燕猛地往起一站,转身冲秉昆嚷嚷起来:“秉昆你干什么呀你?你还是不是我干哥了?我还是不是你干妹妹了?历史原因形成的事实,你打算把它给推翻了怎么的?当着咱们家这么多亲戚的面,你干吗非搞得你干妹妹臊不搭的?不要啦不要啦,我什么都不要啦,你满意了吧?不在你们家待了,我告辞了!”
她说罢,转身往外便走。
郑娟抢前一步,挡在门口,指着秉昆责备:“大三十儿的,你当干哥的真讨厌,还不快给春燕赔礼!”
秉昆赶紧堆下笑脸说:“我不是逗你嘛,你当什么真啊!”
他腾出个塑料袋,亲自为春燕分出了些东西。
郑娟说:“还有猪蹄,春燕爱吃猪蹄。”
秉昆便又加上了两个猪蹄。
“这还有点儿干哥的样子。”春燕接过塑料袋笑了。
郑娟把春燕送出家门。冬梅笑道:“这个春燕,半真半假,可真是个闹人。”
周蓉说:“也是个可交的人,心直口快,平时嘻嘻哈哈,一旦顶起人来,头上就冒出椅角了。从小就那样,不知改了没有,倒也可爱。”
晓光说:“如果没改,太影响她进步,可能还真就一辈子是副处级了。”这时,郑娟回来了。
秉昆怪罪地说:“你多那么一句干什么啊?”
郑娟问:“哪句呀?”
秉昆说:“猪蹄呗,国庆和赶超都喜欢吃猪蹄。”
周蓉几个互相看看,都笑了。
周聪说:“妈,我保证,明年春节也让你看上大液晶电视。”
周阴说:“那你家就是我们三家中第一家有大液晶电视的了。”
冬梅说:“我总是一个人在家,晚上看书看习惯了,暂时不想买,以后肯定会降价。”
晓光说:“我没买是因为不太有时间看,以前我那儿晚上总来人,一聊聊很久。”
秉昆对周聪说:“那东西早买一天晚买一天死不了人,家里要买也是我的事,不必你向你妈做什么保证。”
郑娟说:“那我等你爸买。”
忽然,门外响起了鞭炮声——最初东一阵西一阵的,十几分钟后连成了片,枪炮齐鸣一般。
周明大声说:“肯定有放礼花的!”
她率先出去了,屋里说不成话了,大家便也跟了出去。
夜空中果然处处礼花绽放,绚丽无比,经久不息,这是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喜庆景象。
郑娟仰头看看,脱口说道:“真美!像老天爷在炫锦缎。今儿一夜得烧了多少钱啊,有钱人还是多了呀!”
鞭炮声也罢,绚丽的礼花也罢,基本都在市中心区,绽放在市区的那部分天空。光字片这一带的天空却黑漆漆的,并没什么绚丽景象呈现,偶尔有零星的“蹿天猴”蹿上夜空。那种专供孩子们放的小玩意儿,蹿不了太高,焰火也小小的,一转眼就消失了。
这一年的三十儿晚照例寒气袭人。
初一早上,冬梅和周蓉一家三口匆匆吃了点儿东西,同时离去。
郑娟重新将年货进行了一番分配,再次用绳系好,对秉昆说:“别等国庆和赶超他们来时再给了,他们说不定初几才来呢,我看上午就让小聪送去吧。年货年货,给晚了不好。”
秉昆说:“对,我也这么想的。”
九点多钟,周聪将两份年货夹在自行车后座上,奉命出发。
春节一过,转眼四月,天气逐日暖和了。
晓光一直没再筹拍新的电视剧。
他曾对秉昆说:“等我又搭戏班子了,你跟着我当个剧务什么的吧,怎么也能干上两三个月。”
省里财政吃紧,文艺基金大幅缩减,也不能总向他倾斜,尽管他是“绝导”。主旋律这杯羹,文艺圈不少人想分。只要贴牢了主旋律的标签,就有理由申请文艺基金的补助。肉少狼多,竞争颇为激烈。蔡晓光识相,自忖沾主旋律的光已不少,不愿引起别人的不满。他退避三舍,偃旗息鼓,终日闭门谢客,在家读书、健身。
一天,省文化厅派一位处长找上门来,鼓动他导演一部话剧一一改编什么领导的自传,说钱不是问题。
他就留下原著看了。
周蓉也看了。
二人还进行了一番讨论。
周蓉问:“为什么非是话剧?”
晓光说:“花钱少呗。”
她又问:“少是多少?”
他说:“四五十万吧,拉点儿赞助,估计能凑个六七十万。别往高了要求,马马虎虎也够。”
她说:“人们的欣赏水平已经提高了,马马虎虎导出的话剧谁看呢?”
他说:“靠卖票肯定是不行啦,靠红头文件往下派票呗。”
她说:“那有什么实际意义吗?”
他说:“是啊。以前我搞的主旋律,每次都尽量往里加入观众爱看的元素。这是领导的原著,我也不好擅自往里加呀。如果处处与领导的改编意见发生矛盾,岂不是骑虎难下呢?”
她说:“人家写的是一部严肃的书,那不是轻易被你糟蹋了?”
他说:“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。”
几天后,他借口老家有事必须亲自回去处理,婉言谢绝了厚爱,还客客气气推荐了别人。为了打消猜疑,他竟真的回老家去了。
周秉昆便不指望给姐夫当剧务了,开始四处找工作。
天一暖和,劳动力介绍点又在原地挂牌,秉昆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。经过一场大洪水威胁后,江北的江堤塌陷严重,必须修筑。那是重体力活,有的待业者体力弱,想干也干不了,有的则不愿干。
周秉昆毫不犹豫地填了表。那是长活,少说能干两年多,很适合他。累是肯定的,但挣的会多点儿。
他买了辆旧自行车,认真修了一番,每天早出晚归地上下班。终于又能往家挣钱了,他很高兴。郑娟说等着看他买大彩电回家,他要兑现诺言。
七月,骄阳似火,秉昆和工友们个个被晒成了黑人。
一天,快中午时,赶超出现在秉昆面前,尚未开口说话先哭了起来。
秉昆把他拉到树荫下,惊问又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?
他说,国庆出事了。
秉昆想不出国庆会出什么太不好的事,一再追问,赶超却只是一味地哭。
“孙赶超,你急死我了!你是大老爷们儿啊,不是小孩子,再不说我可干活去啦!”
秉昆被他哭得不耐烦了。
“国庆,他没了……”
“没了?那么大个人,没了什么意思?!”
“他……死了……”
春节后,秉昆再没见过国庆,孙赶超的话使他变成了一根石柱定在那里。
“卧轨……”
秉昆摇晃一下,靠在了树干上。
孙赶超蹲下了,接着哭。
秉昆没哭,也没流泪,全身发软,也贴着树干蹲下了。
赶超说:
第九章[2/3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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